扎推

《平日》K远,第一章

四大名著之一——《平日》

绯夜:

第一章 单恋

汇总[1+2+3+4]

（1）

今天的体育老师似乎格外兴奋。马思远转头瞥了一眼正下着滂沱大雨的窗外，为这不能出去打篮球的40分钟感到小小的惋惜。体育老师还在拿着《体育与健康》讲个不停，前面座位的同学已经趴在桌子上补觉。马思远随手从口袋里掏出那支钢笔，拄着胳膊在桌面上把玩。

 

他随身带着一支钢笔这件事，只有他自己知道。前些天险些露了陷，他傻了吧唧地问眼前的人：“那我的也有吗”问完就后悔了，好在对方并没有注意到他随身携带钢笔这回事。

 

对马思远来说，带着的并不是一支笔啊，是这支笔所代表的……那个人。

 

上个学期那个人回美国，马思远去自习室的次数屈指可数。自打那个人这学期转学回来，他有事没事都往自习室跑，天宇文说他是转性了，他的回答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明年可就升九年级了，我这是进入了备战状态，你懂什么。”

 

马思远喜欢Karry。这是他一个人的秘密。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止。他只知道这件事，他憋到死也不能说。

 

他原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份感情会慢慢淡去。可那个人又回来了，之后的日子仿佛上了发条，在不经意之间已经过了大半学期。他们一起打篮球，一起‘抓鬼’，一起回家，一起打架，一起筹备圣诞晚会……

 

啊说起来，这是他送的唯一一件礼物吧。马思远努力地想了想，的确是这样的没错。Karry不是个小气的人，但是他的大方大都体现在食物上，马思远当然也乐得陪他一起吃。可是吃完就吃完了，没了啊。之前的玫瑰花也并不是特意送给自己的，他本想好好保存，没想到在花瓶里没待几天就蔫死了。难得前阵子有个过生日的契机，却因为宇文的事和Karry冷战，礼物自然是没捞着。马思远心想，是该让那家伙补送一个了，最好随身带着也方便的。

 

马思远脑子里思绪转得飞快，手上也没闲着。黑色的笔管被他旋开，露出里面裹着银色外壳的笔胆。‘马思远’三个字就刻在银色的外壳上。这支笔在他的校服口袋里躺了半年，他不舍得用甚至不舍得灌墨水。是那人送了自己的第一个礼物，他舍不得拆开。

 

指尖轻轻地抚在刻字上，不用细想都知道这有些幼稚的字体是那个人的杰作。马思远在心里说丑死了，唇边却早已勾起来。

 

他又转头看窗外，接着趴在桌子上将双臂伸展开。这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啊……好想……

 

好想和Karry一起打篮球啊。

 

 

终于在淅沥的雨声中熬到了放学。

 

天宇文又在讲隔壁女校的八卦，马思远没怎么仔细听。两人走到了教学楼大门口，被眼前的阵势吓傻了。这雨未免也太大了吧。

 

“宇寻宇浩！”天宇文朝着不远处挥了挥手。马思远一转头便看见这两兄弟一人拎了一把伞从教室里走出来。

 

“哥你又不带伞。”宇寻嫌弃的语气一点都不掩饰。天宇文一边笑嘻嘻地说忘了嘛一边从弟弟手里把伞抢过来：“来，哥给你撑伞哈。”

 

“马思远，你也没带伞？”宇浩问。

 

马思远尴尬地笑了笑：“啊……我也忘了。”他听见宇浩问他，要我送你么，心里却在想着那个人会不会也忘了带伞呢。

 

“不用了，我给我妈打个电话让她来接我吧。”

 

马思远拿着手机站在门前朝兄弟三人挥手告别，在人影走远后转身往教学楼里跑。他压根没给家里打电话，手机拿出来也就是装装样子。他跑上二楼，脑子里竟有点嫌弃自己的智商。且不说Karry会不会也忘了带伞，就算忘了带也不一定会在自习室待着吧，和同学一起回去了也很有可能啊。

 

马思远一口气跑到自习室的门前，拄着膝盖平静了两秒，随后拉开了自习室的门。

 

那人坐在习惯的位置，看到他来似乎有点惊讶，然后放下笔朝他一笑：“哟，马班长怎么来啦。”

 

“雨太大了，晚点再走。你怎么也不回家。”

 

“得了吧你肯定是没带伞回不去。”Karry一副我还不了解你的语气，令马思远咂舌。

 

“还说我，你也是没带伞吧？”

 

Karry往后面的书架指了指，一把墨蓝色的伞正斜靠在那：“谁像你啊那么笨。我是为了写作业才来自习室的好吧。”

 

马思远切了一声，也从书包里拿出作业来写。Karry也没再嘲笑他，两个人安静地应付习题，时间也过得很快。再次看钟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最后一页作业也写完了，马思远转头看了看还在奋笔疾书的Karry，随后从后面的书架上拿了本漫画看。

 

“写完了？”

 

“嗯。”

 

“等等我，马上就好。”Karry没从卷纸中抬头，马思远一直侧头看他，听罢这话有点别扭地地把脸转了回去。

 

马思远随手翻了一页漫画，内容是看不进去了，回想自从认识Karry以后似乎鲜少有只有两人在自习室的时候，这样的机会很难得啊。马思远这样想着，放松了压在漫画上的手，下一秒书角突然被另一只手压住。Karry的手掌和他的手指相叠，持续了几秒。他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人已经靠了过来。

 

“看什么呢。”Karry的声音就在耳边，他下意识往后靠了靠，离远了些。

 

“就漫画啊。你写完了？”

 

“嗯。”Karyy收拾了桌子上的书本，转头见他还靠在椅背上。“你愣什么，走吧，请你去吃火锅。”

 

“啊？这么大方。怎么想到吃火锅”

 

Karry背起书包：“你手凉。明天多穿点。”

 

这句话太自然，以至于马思远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摸了一下自己手臂嘟囔了句我衣服也挺厚的啊，接着又笑着说：“肯定是你馋了不好意思说。”

 

“那你吃不吃。”

 

“吃。”

 

自从Karry回来以后，马思远明显感觉到对方的身高以不可抑制的趋势猛长。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的身高总不会是个定数，他也在半年之间长高了不止5厘米。稍微仰头便可以看见Karyy正四处张望的表情。伞足够大，但是两人外侧的肩膀还是淋了不少雨。

 

“我记得这边有一家火锅店来着……啊！那边！”

 

Karry的手揽着他的肩膀，急于跑到店里的少年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搂着的这位学弟有多尴尬。其实如果是在确定自己喜欢上Karry之前，或许马思远压根不会注意这回事。不就是一起撑着伞跑到火锅店而已么，为了同步率揽个肩膀怎么了。

 

可能是下雨的原因，正值晚高峰的火锅店里人并不算多，推开玻璃门后迎面扑来的香味刺激到了正饿着的两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Karry拿了菜单让他点，他也没客气，一口气点了近三人的份。

 

“反正说好你请客~”马思远美滋滋地搓了搓手，看对面那人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

 

“好好好，我去拿蘸料。”

 

他喜欢的人，知道他的所有喜好。知道他吃火锅时不放什么蘸料，知道他喜欢喝什么口味的果汁。对自己这么好的人，怎么会不喜欢啊。

 

火锅没到一分钟就上了桌，Karry也端了两个小碗回来了，入座后立马把每样菜都分别夹了一些放到锅里。粉丝熟的最快，Karry拿起一边的空碗给马思远先盛了一碗。

 

“你想什么呢，吃啊。”

 

“噢，吃呢吃呢。”马思远连忙拿起筷子从碗里挑了一大口粉丝，辣椒和油掺杂的汤不易放凉，他想都没想一口气塞到嘴里，烫的差点把筷子甩在桌子上。

 

Karry边吹着自己筷子上的粉丝，边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嘴上也不放过这次调侃的机会：“你是傻么你。”

 

马思远还没等反驳，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他掏出来看了一眼马上接了起来，喂了一声以后朝Karry做了一个‘我妈’的嘴型。

 

“啊？你俩回不来了？不是吧……你俩没事去那么远的地方干啥嘛……家里停电也不可能停一整天吧……”

 

Karry默默听他在电话这边抱怨，手上却一刻也没闲着，等马思远挂了电话，那些刚才下锅的都快被他捞没了。结果马思远挂了电话压根没因为这事和他拌嘴，反而说起了别的。

 

“你说有这样的父母吗！我家那边停电到明天，他俩居然开车去郊区玩，现在下大雨，他俩打电话来和我说今晚就住那边不回来了！我怕黑他们又不是不知道……”

 

马思远生气的时候，说不出来的可爱。明明是话唠一样不停地说，却因为嘴唇不自觉地嘟起来显得又萌又傻。Karry咬着筷子听他说了半天，觉得这样形容一个男生有点不太尊重，但是……事实如此。

 

“去我那啊。”

 

“啊……？”

 

“我说你今晚去我家住啊。”

 

“……不太好吧。”马思远听完立马低头开始解决碗里的食物，不去看对面学长一脸奸笑。

 

“是么，我还以为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让我晚上陪你呢。”

 

“切，不稀罕。”

 

Karry还在笑，在他的眼里有点意味不明，也可能是他最近神经敏感，看对方的什么表情都能看出不一样的意思。“你这人蛮有趣的，非得给你台阶不然你不下啊。”

 

马思远抬头看他，好像和第一次见面时没什么变化，又好像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他穿着学校统一发放的灰色毛衣，白色的衬衫紧贴着脖颈，黑红相间的领带系在灰白之间，领结被他自己扯松了些。

 

你这人，蛮有趣的。这句话仿佛一颗深水炸弹，被心头血液刺激得噗噗冒泡。初见时他说，你这人蛮有趣的，交个朋友吧。就真的成为了很好的朋友。

 

Karry见他又低头不语，以为是自己又惹他不开心，连忙接着道：“去我那呗马班长。我家说不定也停电了，我怕黑嘛。”

 

马思远被没煮软的虾皮划了舌头，这一口虾滑就噎在嗓眼没下去。“咳咳，你……你家不是有人么……”

 

“你慢点吃。”Karry干脆把整个纸抽推到了对面，又好笑又无奈的表情显露无疑，“我爷爷在，不过他在一楼我住二楼。”

 

“土豪。”马思远嘟囔了一句，对面人也能听得见，也不反驳，摆出一副你到底去不去的表情。“好嘛，既然你这么诚恳地邀请，我总不能不给面子吧。”

 

Karry满意地点了点头很是欣慰。两个人边聊着学校里的事边享受美食，一顿火锅吃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结束战斗。走出火锅店时雨已经小了很多，马思远冲进雨里张开双臂，很享受的样子。还没享受多久，打在脸上的雨滴就没了踪影，睁眼只看到墨蓝的伞顶和银白色的伞骨。随后他感觉到腰上被不重的力量顶了一下。转头看见Karry正放下的膝盖。

 

“刚暖和一些就出来嘚瑟，下回不请你了。”

 

“哎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么。”马思远笑嘻嘻地接过雨伞，企图用撑伞来作补偿。Karry看他满脸堆笑的样子，严肃的表情也没法再绷下去，手又重新握上伞柄。

 

马思远的笑容更甚。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今晚借宿这件事对他的心情有多么大的影响，那些气泡嘭嘭地炸开，心跳也随之加快了些。Karry在他耳边提醒走路要看前面，他还在侧着头吧啦吧啦讲今天没打篮球好可惜。Karry说等天晴了我陪你打，你先看路。他嘴上说着好好好，头也转了正面，思想却跑到了九霄云外。

 

 

“哎！”马思远突然手指街边的一家饮品店“我请你喝奶茶吧。算是还你火锅的人情，怎么样。”

 

Karry脖子伸了伸，愣了一秒后道：“拜托，这份量不一样吧。再说你刚刚果汁没喝够啊。”

 

“哎呀，我想喝了嘛，就上次抓鬼之后我们去的那家店啊。”

 

“……”Karry还没说下一句，旁边的人已经用伞柄拉着他走了，也只能跟在他身后由着他拉进饮品店。

 

等到两个人都捧着一杯热奶茶走出店门的时候，雨点已经小到可以忽略。马思远把奶茶贴在脸颊，看Karry还是固执地撑起雨伞，只得又钻了进伞底。

 

“不是说我请的么，怎么你又付钱。”

 

“一杯奶茶就想把我给打发了？那可不行。这人情我得留着让你慢慢还。”

 

马思远撇着嘴说小气。和他说好了路上不许偷喝奶茶，只能用来取取暖。温度隔着纸杯传递到脸颊，脸上的肌肉也仿佛因此而舒展开，嘴里还留着之前喝芒果汁时的甜味，刚刚好的甜度。

 

Karry看着旁边这人莫名其妙地笑了一路，刘海被风吹过后有些凌乱地搭在额头。他的眼里仿佛承载了一整个星空般明亮，细碎的睫毛在眨眼间将整个眉眼洗刷得无比柔和。看得出神的学长终于微微别过头，望向远处霓虹闪烁的商业街，唇边漾起一丝笑意。

 

最开心的事莫过于两个人一起撑伞，在夜色漫天中并肩回家，奔赴同一个目的地。

 

这是遇见他之后，最普通不过的，一个平日。

 

 

 

（2）

 

 

马思远眼看着Karry从衣柜里拿了一件白色的长袖T恤，又翻了条灰色的七分运动裤出来。眼前先是一黑，洗衣粉的味道扑了满鼻，和他身上的味道一般无二。马思远扒拉着衣服，刚透了气想开口，这件运动裤又扔了过来。

 

“睡衣实在找不到，将就下。衣服新的，试试看”

 

马思远看他盘腿坐在那抱个抱枕，一副很期待的样子。“那我去洗手间换……”

 

“去什么洗手间啊这又没女生。”

 

“……”马思远撇了撇嘴。是这么回事没错，都是大男生怕什么。但是总觉得在Karry面前脱了毛衣衬衫太不好意思。而对面的人似乎一点都没有尴尬的样子，马思远心一横，毛衣被他大力地甩到一边的衣架上。

 

领结被修长的手指握住微微向下一拉，白皙的皮肤衬托得骨节更加分明，松散开的结扣为随着衬衫衣扣的解开而若隐若现的锁骨让出位置。马思远已经低着头解了三个扣子，才想起抬头看对方的表情。

 

Karry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他的领口，嘴边的笑意一点都不掩饰。原本只是紧张的马思远看到他这样的表情，感觉耳根都烧了起来。

 

空调开得太高了，一定是这样的。马思远这样为发烫的眼脸做解释。

 

“喂Karry，我想喝水。”

 

对方听罢挑了挑眉，发出了一声抑扬顿挫的“哦~”随即起身拿了桌子上的杯子走出房间。马思远在门关上的瞬间松了口气，以最快的速度扒了衬衫套上长袖，扣子都险些被他扯掉。而他并不知道在门的另一边，原本站得笔直的Karry学长在关上房门之后捂着脸笑弯了腰。

 

马思远换过衣裤后去找空调遥控器，却被桌角的一摞游戏盘吸引了目光。宽大的T恤因为他伸手的动作而露出肩膀，他随意地扒拉了一下，接着跪在地上看那一摞游戏盘。

 

所以接了水回到房间的Karry，就看到了这样一副景象。

 

“马思远你干嘛呢！”

 

“啊？这个……不能看么？”以为是乱动了东西引来训斥，马思远立马把游戏盘推了回去。

 

“不是，你衣服给我穿好了啊！”

 

“哦。”

 

墙壁上的时钟由9点转到11点，旁边握着游戏手柄的学弟还是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Karry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打起精神准备陪他继续下一局。

 

“困了吗？”马思远歪头问。

 

“还好，继续继续。”

 

“哎，我有点困了。”

 

Karry在心里赞了句我的马班长真是好细心啊。于是他从抽屉里拿了一串钥匙：“那你要不要参观一下，旁边的卧室或者其他的，随便挑。”

 

“啊？”马思远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我不是和你睡一个房间……么。”

 

就等你这句话。Karry轻咳了一声，调戏的语气显露无疑：“原来你是想和我一起睡呀。那就来~吧~”边说着，手臂已经有所行动，环抱住马思远的肩膀往床上一带。

 

足够三个人尺寸的大床上铺了厚厚的弹簧床垫，两人砸在上面时还被弹了个翻面。Karry环绕的手臂还未放下，被翻了个转的马思远直接砸在了他身上。这一系列的变化令马班长措手不及，盯着身下人狡黠的双眼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

 

“喂，你还要压多久。”Karry嘴上说着，手臂却从他的肩膀移到了腰腹，将欲起身的小学弟禁锢住，手肘使了力撑着身子又将两人的位置转了180度。“压了我这么久，该换我压你了吧。”

 

你是小孩子玩过家家吗！！马思远刚想直起上半身，头离开床垫不到半秒，身上这人就眼疾手快地将枕头塞了过来。而后他被轻轻一推，就栽在了柔软的枕头上。

 

“好啦，不逗你了，睡觉吧。”

 

Karry下床去关灯，直挺挺躺在床上的马思远歪头看着他按上开关，视线之内一片黑暗。胸膛里还在为刚刚那人压在身上时残留的洗发水味而不安分地心悸。感觉到身旁一陷，大概是他躺在了自己的旁边。

 

“晚安，马思远。”

 

“……晚安。”

 

快蹦出心房的感觉并不好受，马思远侧过身去怕他听见异响，闭了眼睛还全都是那人狡黠的眼神和发丝拂过眼脸时柔软的触感，痒痒的。

 

马思远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已经有快一个钟头了。下次再也不要来他家借宿了，这晚上根本睡不好。连身边的人呼吸都听得一清二楚，后背仿佛挨了一个暖炉，烤得他额头都渗出汗珠。他喉咙有些干涩，想找点水来喝，又不知道那家伙把杯子放在了哪里。

 

“Karry……”他试探性的声音虽然很小，但距离这么近如果是没睡着还是肯定会听到的。他鼓起勇气转过身，吓了一跳。窗外有月光顺着薄沙的窗帘泄进来，刚刚好能看见对方恬静的睡颜。Karry面对着他，呼吸均匀，仿佛如往常般。

 

却害他辗转反侧。马思远哼了一声，又立马捂住自己的嘴。离自己不到20厘米的人并未因此而醒来，只是张了张嘴又闭合。马思远盯着他的嘴唇看了半晌，喉咙的干涩反而更甚。

 

心如擂鼓时脑海中的思绪也不知道该往哪里靠拢，马思远抿了抿嘴，又小声说了一声：“Karry？醒着吗？”

 

这次对方一点反应都没有。

 

马思远松了口气，心里也稍微平静了些。随着心跳调整呼吸的规律，终于没那么紧张了。他想转过身，又舍不得转。可是这样面对面更睡不着了吧！马思远思忖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般凑了过去。

 

Karry的呼吸很浅，都不能用打在脸上来形容，只是暖暖的，轻轻的。马思远几乎是憋了一口气，生怕自己的呼吸会干扰到正在睡梦中的他。嘴唇触碰到对方脸颊时好像按下了什么开关，从唇心那一点蔓延到全身的燥热吓得他险些哼出声。小心翼翼地亲吻他的脸颊，又小心翼翼地分离。在回到安全距离后的马思远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脸上烧得火热，心里却按捺不住的兴奋。

 

——刚刚啊，亲吻了最喜欢的人。

 

得胜归来后的心满意足充斥了整个思绪，过度紧张后的疲惫才渐渐袭来。马思远轻手轻脚地翻身，终于有了睡意。

 

他并不知道身后的人此时是如何情况。月光如水，流淌过少年轻扇的睫毛，连勾起的唇角都控制不住般轻颤，两颗小虎牙紧紧贴在下嘴唇上也无法抑制。

 

仿佛确认了猎物般的欣喜。Karry目光如炬，盯着前面那略显消瘦的背影久久未能入眠。

 

——他的马班长……

 

——也和自己有同样的感情。

 

不是什么友情。是满溢的、想触碰到对方才罢休的……爱情啊。

 

 

等到闹钟响起时，Karry还把头捂在被子里不愿接受必须起床的现实。马思远抓起被子往旁边一抛，一个凌乱的脑袋出现在视野里。接着……被起床后低气压的学长给瞪了一眼。

 

马思远嘴里还叼着裹着鸡蛋火腿煎炸过的面包片，被瞪了一眼之后也不顾蹭满手油，立马咬了一口把剩下的拿在手里：“你……你还瞪我，不叫你了。”说罢转身就要走。马思远的膝盖还跪在床垫上，被Karry学长一把抓住了这边的手腕。

 

“吃啥呢。”满载睡意的语调有些慵懒，Karry摇了摇头企图恢复清醒。

 

“就面包片啊，爷爷做的早餐。”

 

Karry盯着他那边举着的手，也不知道是对这只手有吸引还是对拿着的食物有吸引，想也没想便倾身上前：“给我来一口。”

 

“哎……”马思远显然是动作没跟上思维，刚开口就两只手腕全被拽住了。

 

Karry在之前他咬过的地方又咬了一口，这一举动令他心里一颤。这家伙不是有洁癖么，难不成是强迫症比洁癖还要严重，见不得被咬两个角的面包片？

 

等到两人吃饱喝足收拾完，也到了不得不去上学的时间。飞奔到大门口的马思远看起来心情甚好，身后的学长突然把他拉了过来。

 

“领带，没系好。你这衣服是怎么穿的那么乱。”Karry一边给他摆弄领带，一边数落他的衣着。马思远瘪了瘪嘴很委屈的样子。

 

“再不走的话要迟到了。”

 

“鞋带，你是不会系么。”Karry无奈又嫌弃的语气一点都不掩饰，弯下腰来给他扎鞋带，马思远有点不好意思，还向后退了一步。

 

“过来！”

 

“……”又因为一句吼蹭回原地。

 

只是着急嘛，怎么可能不会这些。马思远弯着腰看他因为手上的动作而有些起伏的头发，心里满是暖暖的感觉。

 

“好了。”Karry语毕起身。

 

两人一转身不要紧，被眼前的情形吓了一跳。

 

天宇文握着车把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直接整个人僵硬成了石版画，后座的天宇寻倒是没什么惊讶，只是瞅着他俩也不说话。后面跟着另一辆自行车上的天宇浩就更夸张了，看到他俩转身以后手滑险些脱下车把。

 

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啊。马思远大脑当机后只想朝他们喊一句——你们这一个个捉奸的表情是咋回事啊兄弟们！！

 

“嘿，早啊。”Karry倒是面不改色朝他们挥了挥手，又像没看到他们一样推着马班长消失在拐角。

 

“还不快走啊哥，一会儿迟到了。”天宇寻推搡了前座的自家老哥，显然后者还处于震惊中无法回神。

 

马思远在他学长家的第一次借宿，就在天宇兄弟的震惊中画上了句号。

 

 

(3)

 

 

天宇文已经持续追问半天了，却都只得到同样的回复。

 

“我都说了就是我家停电，家里又没人，才去他那住了一晚，就这么简单！”马思远不知道今天这句话到底讲了多少遍，对方还是一副你骗鬼啊我很好骗吗的表情。

 

“这么简单？系了领带又系鞋带，这从头到脚真是关怀备至啊。”天宇文朝他挤眼又挑眉。一开始马思远没当回事，问也就问了，他也如实答了，结果对方对这件事的在意程度超乎他的想象，将刨根问底的精神发挥得淋漓尽致，好像不按照他的脑洞走就是在故意隐瞒一样。

 

马思远被问得烦了，干脆趴在桌上不理他。

 

“喂喂喂，告诉我嘛~你和Karry男神，怎么发展得这么快呀~”

 

Karry男神。我和，你的Karry男神？马思远突然直起身，原本伏在他桌边的天宇文在心里庆幸还好自己躲得快，免过了碰撞。不过这马班长的表情……怎么有点不太对劲啊。

 

“张口闭口就是你男神你男神，你不信我你自己去问你男神啊！”

 

天宇文嘿嘿一笑：“这么说，马思远，其实你对Karry男神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咯？”

 

这句话刚一进耳朵，马思远的心里便咯噔一下。他应该……隐藏得很好才对啊。就算要发现，也应该是正主先发现才对啊。他这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啪啪响，面上却波澜不惊：“废话，还能有什么意思。”

 

“那……你今天中午，不去自习室了好不好？”

 

马思远喉咙一哽。我等了一上午就盼着中午那一个半小时能在自习室，你说不去就不去啦？！

 

“为什么？”

 

“哎，反正我今天中午是不打算去的，和宇寻宇浩约了一起去拐角那家新开的店。我们都不去，你自己去也没啥意思吧。还是说……你想和Karry男神……”天宇文故意将尾音拉得很长，一副阴谋得逞的样子。

 

“好啊，不去就不去。”马思远话音刚落，天宇文一声欢呼直接冲到教室门口。马思远疑惑的目光跟随他，直到听到他的声音才知道这家伙目的何在。

 

“听到了没有，他今天中午不去自习室哦~我赢了，你们请客。中午在班里等你俩，别忘了带够钱哦~”

 

靠。

 

马思远在心里给了宇文一耳光。你居然拿你兄弟来打赌。

 

 

午休原本单调的铃声在饥肠辘辘的学生耳朵里胜过所有曼妙的乐曲，马思远在听到宇文的贴心提示后朝门口狠狠地瞪了一眼。

 

‘千万不能去自习室啊马班长，我回来给你带吃的哈’

 

我呸。你个没义气的家伙。

 

铃声很长，马思远却拄着胳膊听到了结尾，教室里只剩他自己。有点睡意，趴在桌子上小憩，以为睡了很长时间，抬起头一看钟表才过了15分钟。肚子不饿，不想去食堂，也不想出校门。人一闲下来，脑子里就会不自觉地回想起最近带给自己情绪波动的事。

 

昨晚那个笨拙又青涩的吻，触感仍记忆犹新，好似上一秒发生的事。马思远将食指曲起抵在嘴唇上，显然是和他的皮肤不一样的感觉。庆幸喜欢上了一个伸手便可及的朋友，却遗憾不能说出口。

 

正想着，传来扶手旋转时的吱嘎声。心里想的那人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视野里。马思远半张着嘴连个问好都没说出来。

 

Karry拎着个塑料袋，一步一步朝他的座位走过来：“不去吃饭，在教室干嘛呢。”

 

“啊？哦，不饿，不吃了。”马思远胡乱拿了本练习册翻了两页，好像是在做功课的样子，又像是在说我随便看点东西反正不看你。

 

“那正好，陪我一起吃。我买了两份吃不完。”

 

Karry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两份纸盒装的便当放在桌子上。在学校食堂里，一顿盒饭顶多也就8块，这家的便当每份都要15块以上，算得上是‘奢侈品’了。马思远盯着包装上被打勾的‘照烧鸡腿饭’字样咽了咽口水，盒盖还没打开就已经嗅到了一丝烧烤的香味。

 

也没空去想Karry为什么要买两人份的便当，马思远说着‘那我不客气了’，手上已经拆开了包装，一时间烤鸡腿的香味扑面而来。

 

Karry把马思远桌子前面的椅背转了一周，坐下来慢条斯理地打开了自己的那份，看对面那位已经开始狼吞虎咽，原本并没有食欲的他也开始迫不及待享受美食。

 

“这个真的……份量好足啊。”马思远在喝水的间隙给出了评价，心想果然对得起翻倍的价格，“其实我以前没吃过这家的，以后可以用这个多慰劳一下自己~”

 

“你刚才不是还说不吃午饭么。”

 

“……哎呀，这不是你请我帮忙嘛，我怎么能不帮呢，是吧。”

 

Karry往嘴里塞了一口鸡腿肉，目光却没离开对面笑得一脸满足的小学弟。十五分钟前他路过这里，随意往里面一瞥就见马思远趴在桌面上，教室里没有其他人，看来这人是不打算吃午饭了。不得不感慨这不管着他吃饭也不行，不长肉摸着都硌手。于是他推了和朋友一起吃饭的邀请，去食堂买了便当回来，盯着他完成任务。显然效果还是不错的。

 

“以后中午你和我一起吃。你瘦成这样，篮球都打不好吧”

 

马思远听见这话咀嚼的动作都停滞了。Karry说得理所当然，听着也带着那么一点的宠溺，好像是说早上好一样的习以为常。马思远抿了抿嘴，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真难得，没和他杠。Karry欣慰地点了点头：“真乖。”

 

“什么……乖啊。”马思远心道，你会不会用词啊Karry男神，你就这样和朋友说话真的没问题吗！“反正这学期也不剩几天咯，就陪你一起好了。”

 

“那我还得谢谢马班长赏脸陪我啊。”

 

“小事小事，不客气~”

 

Karry笑了笑，把话题接着引下去：“期末复习得咋样，有没有信心考个第一回来啊。”

 

“那还用问嘛，我从来都是名列前茅的好吗。”说完还一脸自豪地拍了拍胸脯。

 

Karry没忍住笑出了声：“你得了吧你别吹了。要不我俩打个赌，如果你这次考进班级前三……我就……”

 

“就咋样？”马思远来了兴致，眼睛眨呀眨很期待的样子，看在Karry眼里心跳都慢了半拍。

 

“……嗯……你说你想要什么，我可以考虑一下。”

 

马思远眼神上挑，在心里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其实他真正想的，恐怕Karry也做不到吧。思及此，他长出了一口气，最后道：“陪我打篮球吧。”

 

“啊？就这样？”

 

“对啊。”

 

你丫要求也太低了吧。Karry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摇了摇头。“好吧，没问题。那如果你输了呢。”

 

“不可能！”

 

“万一嘛。”

 

“没有万一好吗！”马思远一本正经地说道，却收获了对方一个显而易见的嫌弃表情，只好改口：“好吧好吧，如果我输了，条件你随便开。”

 

Karry听罢眼前一亮：“这可是你说的。”

 

紧张的期末复习实际上从上周便开始了，这么些年马思远从来没有像那些学霸一样天天扎在习题里过，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聪明，只是每次的成绩保持在班级前十毫不费力，前五也是常有的事，所以他从来没有操心过学业。自从和Karry打了班级前三的赌，马思远仿佛是上了发条的机械，连天宇文都大呼马班长要逆天了嘛。

 

并不是为了能和Karry打篮球那么简单，只是他觉得唯独和这个人，他不想输。

 

 

直到最后一科英语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马思远才真正松了一口气。成绩下放得很快，考完一科就开始阅卷，第二天就能知道成绩。在宣布放假时排名就会被顺便公布。

 

教室里很吵，Karry几乎听不见旁边同学在讲什么。老师在挨个点名发成绩条，最后一个才叫到他。

 

“虽然这次的假期学校没安排补课，但是你们都是要中考的学生了千万不能因为放假而松懈哦。好了，放假啦同学们。”

 

周围响起一连串的欢呼声，同学们争先恐后地冲向教室门，Karry在座位上看他们挤来挤去，显然他没有兴趣加入他们的战斗。等到门口没有人再堵着，他才拎了书包走出座位。马思远跑进教室时撞到了第一排的桌子，很大一声响，还没等Karry说话，他就已经跑到了他面前。

 

挥舞着白色的纸条一脸激动地说：“你看你看你看你看！！”

 

Karry扳住他的手让他别再抖，拿下他手上的纸条看了一眼。

 

“哟，不错嘛，班级第一啊！”

 

“哈哈！大爷我说什么来着！”大概是因为跑来的太急，马思远搭住他的肩膀喘气。嘴里也不闲着，接着说：“以前那我只是没走心啊，你看看你看看，我稍微努力一下，班级第一。那我要是一直努力的话……”

 

马思远突然停住了。他感觉到Karry的左手正抚在自己的头顶，摸了两下。转头过来的时候眼睛眯起来，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说，恭喜呀。

 

他说，不错嘛，我的马班长。

 

马思远突然觉得鼻子一酸，忽然之间好像什么都值得了。不枉费他每天挑灯夜读趴在书桌上睡到天亮，喝下去的咖啡回想起来都是甜滋滋的，就连喜欢上Karry这件事……都是值得的。

 

这个人总在小事上和他拌嘴，但是这次却在真心地说恭喜。还说什么……我的马班长。

 

“什么啊……才不是……”

 

“嗯？”Karry歪着头报以一个疑惑的眼神，显然是没听清他的嘟囔。

 

马思远抽了抽鼻子，放大了分贝：“我说，那当然咯~”

 

“瞧把你美的。走吧，就现在，体育馆，陪你打篮球去。”

 

“真的啊？！”马思远还傻了吧唧地曲起胳膊做了个噢耶的姿势，逗得Karry在他头顶又使劲揉了几下。

 

“当然是真的。我过几天就没时间陪你了，就趁今天吧。”

 

“啊？过几天你干嘛去啊？”

 

“回美国。”

 

时间仿佛就静止在最后一个字节。上一句还满是喜悦的音符，下一秒就戛然而止。马思远微微仰头似乎是还没消化完这句话的含义。耳边仿佛响起那句谁说过的话，‘起码大学之前不会再走’。

 

“喂我就是去过个年，你这什么表情。”

 

“过年？”

 

“对啊，我爸妈那边工作忙回不来，又想全家人一起过年，那只能我和爷爷去美国咯。”

 

“噢……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什么？”Karry调戏小学弟的心情忽起：“看来你很舍不得我啊，以为我不回来了？”

 

“你少自恋了，我巴不得你走了才好，成天就知道挖苦我。”

 

马思远被Karry揽着肩膀走到体育馆，一路上心情都不知道怎么调节。能和他打球应该是开心的，可是他这一回美国，就真的是要开学才能再见到了。这次的假期虽然只有半个多月，但好歹有情人节和新年想和他一起。虽说不是情人，怎么说也是喜欢的人，又没有女朋友，约出来玩也不难吧。这下好了，别说节日了，平常见个面都不行。

 

“你想啥呢马思远，打球的时候专心一点啊。”

 

你叫我怎么专心。

 

Karry突然一个截断，抢过了球，在空荡的篮球场里高声道：“喂马思远。”

 

马思远秉着呼吸，就听见他接着喊道：“赢了这一局，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我全部，全部都会做到。”

 

他的学长鲜少这样认真又严肃地看着他，刘海被汗水打湿后贴在额头上，又随着运球的动作而稍显凌乱。白色的衬衫领口开了两个扣子，仰头时可以清楚地看到喉结。明明是在看他投篮，目光却停留在被卷到手肘的袖口。

 

砸入篮筐的声音清脆，马思远在这一瞬间终于回过了神。

 

什么要求都可以是么。

 

马思远直起腰背将领带松开往地上一扔。

 

“那今天，我就不让着你了。”

 

 

 

（4）

 

 

一局one on one只用了不到十分钟。Karry有点诧异地看着那个现在坐在地上喘气的人，前一分钟他还像打了鸡血一样蹦的比谁都高。

 

Karry走上前用脚腕碰了碰马思远卷起裤脚的小腿。“喂，你是打球还是打架啊，这么拼。”

 

Karry一直在观察着马思远的表情，后者仿佛看不见他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胸膛还在起伏，运动过后会发生的身体状况也都有所体现，可是这人依旧双眼放空，好像此刻没什么比思考重要。

 

马思远很渴，也很累，他自己很清楚。当身体疲惫的时候，思维却跟着沸腾的血液一并躁动。他想说，我赢了，你别去美国了，就留在中国过年吧。感情催促他赶紧说，理智却拉着绳索将快冲破防线的他生生拽了回来。

 

你有什么理由，用什么身份将他留下来。

 

我想和他一起过新年，我想和他一起过情人节。

 

可你只是他的兄弟而已。

 

Karry看着马思远原本因为挥洒汗水而潮红的脸色突然变白，察觉出不对劲，连忙蹲下身去扳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想好了没有，机会难得，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马思远把头微微别过去，脱离了他的力道，心里已经为这个问题做了回答。

 

——留下来吧。

 

马思远感觉喉咙里卡了东西，想说的话就在那里，想表达的意思自己清楚得很。

 

——别去美国了。

 

“你想到什么就说什么。”Karry又探下身，刚想摸一摸马思远的头发，后者却突然仰起头和半蹲在地上的他对视。

 

马思远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如鲠在喉。他几次想开口，又咽了回去。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对方没有再催促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没有第三人的篮球场里寂静又空旷，马思远可以清楚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最后他终于低下头做了决定，唇边的笑容有些无奈。

 

“那就，补给我一个生日礼物吧。”

 

话音终了，他听见上方传来嘲讽般的笑，一点都不掩饰的轻蔑。Karry又哼了一声道：“胆小鬼。”

 

Karry站起身，一把将手中的篮球扔向远处，空荡的篮球场内立即响起撞击声，一声接着一声，直到篮球已经滚到墙边。

 

“你就给我装吧你！”Karry的语气里掺杂着以往他不敢想象的暗示，隐约察觉对方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似乎要逼着他承认。

 

“马思远，我就说一句——那天晚上不止你一个人睡不着。”

 

——所以，你都知道了？

 

马思远突然觉得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能消化的范围，他瞪着一双满是惊慌的杏眼，眼神四处游走，声音都有些发颤：“我……我睡着了啊。”

 

“你还装傻！”

 

被吼了一声，马思远悄悄瞥了一眼过去。Karry大概是真的生气了吧，眉头皱着的样子看起来很凶。“行，马思远，别说我没给你机会。明天我飞美国，开学再见吧。”

 

有什么好怕的。Karry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这句话。我想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不敢说的，话都到了这份上还不承认。

 

他往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又一个转身大步走回来。马思远看到他过来，下意识站了起来。

 

——喂不是吧，你该不会要打我吧。

 

冒出这个想法以后身体也开始随之采取行动，他的手臂伸上来企图护住脸部免得被打得太惨。Karry快步走到他面前，右手环住他的腰，只用左手就将他两只手腕都攥住，重重地往旁边一拽。

 

马思远被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得心脏都要跳出来，在他的脸凑上来之前，整个世界里仿佛只剩一句话在脑海里单曲循环——哥们儿你不能打……脸……啊

 

 

Karry觉得可能自己的确是凶过了头，不然怀里的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马班长，怎么会连皮肤都僵硬了。他是用尽了所有的自控力，才说服自己只亲到脸颊。而对方显然不解风情，估计是以为他要来打架，整个人都处于紧绷着的状态。

 

谁说亲吻是软的是甜的，明明很糟糕。Karry松开了手，后退一步就看见他的小学弟已经吓傻了的表情。

 

那首歌里唱，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

 

——你特么倒是肯定我一下啊马思远。

 

Karry觉得他再盯着看这个二愣子的一副要死不死的表情绝对会被气出心脏病。

 

他边面对着马思远向后走，边喊道：“这个，还给你。”

 

马思远听罢感觉连嘴唇都开始发麻。

 

——不要就说不要呗。

 

——还个啥嘛。

 

直到视线之内再无一人，马思远才想起电光石火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绷紧的神经在一瞬间解锁，腿脚软得支撑不住他放松了的身体。砸在地上后马思远有点泄气地用手臂环住膝盖，蜷坐在地上。满脑子的委屈没处说，还心酸得要死。

 

宇文说，马班长对人又好又温柔。不是啊，他没有那么好也从来不温柔。自己做过最温柔的一件事莫过于那天晚上的轻浅一吻。结果人家还不买账，又给还了回来。

 

如果Karry学长当时知道这看似又酷又帅的五个字说出来以后会适得其反，绝对先扇为敬，自己给自己俩耳光。

 

 

很久以后，他们真正在一起也有很久了的时候，他们也曾翻开回忆，讨论这天的事。

 

“其实真不是那个意思啊，你看，你亲我一下，我再还你一口，不就是想说’我俩在一起吧’么。”

 

“可是你不说，我哪知道啊，只能字面上理解咯。给你，你不要。我不管我就是这么理解的。”

 

“这明明是你笨，这怎么能赖我呢。”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时此刻的马思远正处于失恋的迷茫与委屈中不可自拔，浑浑噩噩地走回家倒头就睡。而Karry学长先是等他追上来等了一路，无果。又是在家等了一晚上他的电话，还是无果。想主动给他打个电话，居然是关机。

 

结果就是Karry学长脑子一热，真订了最近的一班飞机。

 

 

临登机的时候Karry都在想，马思远你就给我发一条短信，不管发的是啥，我绝对扔了机票马上跑到你那去。

 

早上起来时翻看手机无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的失落感一直持续到登机。Karry就这样心情烦躁地和爷爷一起登上了飞机。

 

飞机在高空飞得平稳，他随手又打开手机。知道不会有信号，但就是想开着机。

 

无聊的时候打开了提示着‘无网络连接’的微信，早就接收到却未被查看的消息还冒着红泡提示。他稍微往下一翻不要紧，看到了备注为‘马思远’的一条未读消息。

 

【如果没走的话，回个消息。】

 

时间是早上……7点半。

 

Karry恨不得穿越回三个小时以前，对那个看到屏幕上无未读消息便扔了手机的自己喊一句

 

傻X你看看微信啊！！

 

他觉得胸闷，下意识撑起身体，一个好像要站起来的动作。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位大概小学或是初中年龄的小姑娘，她坐在外侧，偷偷观察这位帅气的邻座很久了，此时终于找到了搭讪的机会。

 

她特意细了嗓音问他：“哥哥你要做什么呀，我能帮你吗？”

 

Karry此时正气不打一处来，有那么一瞬间只想冲着她大吼一句——

 

你问我想干什么？！我特么想下飞机啊！！你帮一帮我啊！！

 

最后他还是忍住了，皱着眉在自己的座位上坐稳，虽是回答却并没有看着她：“Speak English.”

 

“呃……”少女显然是在为误以为他也是本地人而尴尬，想了一会儿才又说：“May I help you?”

 

Karry觉得他现在只想让这架飞机立马返航，不然他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致。懒得和别人交谈，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回答了一句：“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

 

看来回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教会他呆萌的小学弟——下次有重要的事，麻烦你不想打电话也发个短信好吧？！

 

 

等到下飞机给马思远回消息，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尽管知道对方肯定在睡觉，他还是第一时间发了消息

 

【你个笨蛋都不知道发短信吗。】

【我刚下飞机。】

 

马思远醒了之后才看到消息，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了他离开的准备，但真正得到本人的回答还是心里一酸。也就是说，下次见面就真的要等到开学了吧。

 

其实这并不是他认为的最坏的结果。压根没有恋爱经验的两个人彼此揣测着对方的心理，在意着对方说过的每一句话，连曲解了话中的意思也不自知。以为被拒绝了的马思远甚至想过Karry会再也不理他，这种可能性。

 

他开始打字：之前的事，对不起。

 

又觉得对不起也根本没有用吧。删掉了所有字，握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半天，最后仅仅发了一个发呆的表情过去。

 

没想到刚发过去没几秒，一个视频通话的请求突然出现。

 

马思远盯着Karry的头像反复确认了很多次，终于反应过来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立马飞奔下床抓起桌子上的小镜子整理了一下因为刚起床而凌乱的头发，确定没什么丢脸的地方以后才按下接通。

 

视频对面的Karry正靠在枕头上，看起来有点憔悴的样子。

 

“你是不是傻啊。”

 

“啊？！”马思远刚刚还在想要如何开口，对方就先他一步，还上来就说他傻，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你才傻呢！”

 

Karry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在屏幕上。

 

马思远看得又不自觉地心里一暖，嘴上却说着：“欠揍吧你，还笑。”

 

“我在倒时差，但是睡不着。”Karry有些疲惫地用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眼睛，又接着说：“睡不着的时候，就有点想你了”

 

“得了吧你，想我你还飞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没错，他们之间的对话，本来就是应该这样的。你开一句玩笑，我不该多想。只要顺着你的话来反驳就好，这就是我们之间的正常相处模式。兄弟之间的，正常对话而已。

 

“马思远，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Karry刚想继续说，其实我对你的感觉早就不是兄弟这么简单的了，结果这边马思远已经接了下去

 

“对对对，误会。其实我那天晚上不是要亲你，我是一翻身不小心碰到你的。”

 

Karry皱了皱眉，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下意识以为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

 

马思远觉得自己编瞎话的功力是越来越好了，声情并茂说得跟真的似的。“哎就那天晚上嘛，你说你干嘛要朝这边睡嘛，我一翻身，直接就啃你脸上了，这不赖我啊这。再说了你咋恁小气呢，不就亲了你一口嘛还给还回来了，真不够兄弟。”

 

他说得太自然，连屏幕对面那人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观察力。如果不是Karry足够自信，恐怕真要被他的马班长给蒙了过去。

 

“哦，原来是这样啊。看来还真是我多心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们还是好兄弟~”

 

Karry嗯了一声，借口睡觉去了挂掉了视频。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睡不着，只能祈祷时间过得快一点，让他可以早一点回国。而这边的马思远，演技爆表之后却一点也不开心，坐在那傻愣了半个小时。

 

兄弟个鬼啊，鬼才想和你做兄弟嘞。马思远烦躁地把气都撒在了旁边的玩偶上，那个看起来萌萌的毛绒玩具就被他一把扔在墙上又掉到地板上。

 

Karry说得一点也没错，他就是个……连实话都不敢说的胆小鬼。

 

他怕和你连朋友都做不成，怕你知道了会离他远远的。

 

可是这个胆小鬼，他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 第一章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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